北国的冬天总是凛冽的,万物凋零一片死寂,不下雪的天气里总是让人感到压抑。
由于昼短夜长,太阳总是还没完全升起的样子就慢慢沉下,暖黄色的阳光并不足以抵消零下二十多度的冷空气,那点能量还未真正温暖皮肤就己经消散了。
这座没落的工业城市在冬天总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没落感。
我并不想参加这个葬礼,平时就有意识的避免无意义的社交。
在我看来,什么亲朋好友对我来讲都是按照功能性划分的。
吃饭的酒肉朋友、有点共同爱好一起伙伴、避不开有稀薄血缘关系的亲戚还有只会念叨小时糗事的发小。
人和人本来就不同,生活的很多轨道难以相较,况且说的难听些阶层也有着天壤之别,难以相互理解,所谓深交和人情世故,只不过为了彼此的利益和利用而己。
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呢,我甚至有些记不清了。
依稀记得和前妻的婚礼找他帮忙布置来着,毕竟他这个人也不会麻烦别人,不需要特别的维系,想起来利用一下省点钱也是很好的。
对了,我们原来是同学啊,高中还是初中记不清了,他不擅长运动,又很孤僻,我们缺人带着他打过几次球,没想到毕业还送了我一个他亲戚给他的iPod 。
当年大家都是学生,那礼物也算贵重,所以我依稀能记得他。
他说话悲观且露骨,又在某些方面过于的敏锐,当天察觉到我那会儿很喜欢这种东西他便送我了,觉得可能以后难再有共同的生活轨迹,不如留个念想。
我再找他帮忙的时候,那时他开了家花店,做着他从小喜欢事情,从追姑娘到订婚结婚,我自然是会找他帮忙,毕竟是老同学嘛,我也知道,他从小就不会拒绝。
不过我没想到他是我们同学中最先去世的。
他也没有结婚,自己守着个天天见姑娘的行当,自己却孑然一身。
他自小就很阴柔,我们这个时代的姑娘大多也不会喜欢他这种类型。
像我们这个岁数的男人,觉得日子还有很长,我毅然离婚之后并没有放弃找更年轻貌美的姑娘,毕竟条件还可以,总是会有人前仆后继。
可是他就这么死了,突然让我发现其实每个人的一生也都很短,短到只有匆匆数十年,就算如此却还敢背几十年的债,也不知道图了什么。
想到这里,我的心中略有不爽,苦闷却无从诉说,仿佛他的死戳破了什么谎言似的,让人觉得羞愧难当和恼怒。
他一心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,却早早死了,像落在火焰上的飞蛾,不过话说回来,我们每个人何尝又不是呢?
贪嗔痴爱憎欲,我们每个人都为此而活,谁也没比谁更高尚到哪去。
天可真冷啊,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参加他的葬礼我也是够了。
他的父亲站在灵棚旁,一脸茫然的抽着烟,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损失,多年的投资毁于一旦。
他的母亲看上去很悲伤,却没有嚎啕痛哭,毕竟孩子再大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,那其中体会到的滋味和男人不一样。
他是家里的独子,我们这个时代因为计划生育,很多都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,晚年丧子,估计悲痛和老无所依的感觉参半,谁知道会不会也恨他们儿子,这样不孝顺早早就死了。
“你是张皓的同学吧,我听说原来他开店时候你帮了他不少忙。”
他的母亲抬眼看我,神情中好像有着数不尽的悲伤。
“这孩子,真是的,真是的……”她小声的咕哝着。
“你要在看看他吗?
好多天才发现,怕是会吓到你。”
“没事的阿姨,我原来警校上学的,没事的,让我在看看他吧。”
我不情愿的客套着,强忍着不适草草的看了冰棺里的他一眼。
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,我还得请假来看他,又不是有血缘的亲人,也不知道他父母叫我来干嘛。
算了算了,既然来了那么该有的应酬也要做全套,反正是最后一次,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。
可是,那己经不是一具安详的遗体了。
妈的!!
妈的,妈的!
腐败成那个样子,真是让人作呕!
虽然穿了衣服,但我一眼就判断出他死了至少20多天了。
他下颌部己经露出森森白骨,肩部和大腿想必也因为蝇蛆活动变得残破不堪了吧。
这样的遗体有什么好瞻仰的,连我都觉得恐怖,其他人估计更受不了了吧。
他的母亲精神失常了吗?
这不会吓到所有的人吗?
“耶和华是我的牧者,我必不致缺乏……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……”不知什么时候,我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头戴黑纱的女人,她和周围人的打扮格格不入,嘴里念叨着我不懂的悼词。
我定睛一看,她面庞削瘦,隐约能看到有一双典型的东方女性的眼睛,虽然算不上美丽,但是却透露出一种端庄典雅的感觉。
她的身材也单薄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风的纸片,我虽然喜欢丰满的艳丽的类型,但她的样子却让人升起一份怜爱。
若不是在葬礼上,我可能很快就会去搭讪了,至少以过日子为目的的话,她这样的女人更加合适。
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欣赏别的女人,毕竟谁不喜欢丰满的呢?
“阿门…”她念完我也不懂的内容之后,朝向我说道:“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?”
“此话怎讲?”
我并不认识她,但是她和我搭话,内心不免有微微的悸动,甚至脑补了很多内容。
“在我印象里张皓绝对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,虽然他也抑郁过,但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。”
她掀开了帽子上的纱,这时我才注意到,她脸颊上有着小小的雀斑 并没有像我见过的其他女人那样化妆。
她后面讲了什么我并没有听太清楚,毕竟我的思绪全在她身上了,只记得她说了什么遗书什么她们的信仰里是极其反对自杀的。
这小子什么时候信了教,他不是崇尚科学那一派的吗?
虽然人很别扭,但我也没想过他会自杀。
真是一个不省心的家伙,早知道和他走的近些,我离婚他又不是不知道,也不说介绍人家给我……“我叫严江,是他的老同学,虽然大学上了警校,当了几年网警,不过后来转行了。
你是…他的教友?”
她没有很客套的理会我,只是自顾自的掏出来一个本子说:“这是有一天我快递收到的。
后来我看了他写的内容,花了好大的劲才联系到他母亲,谁知道己经晚了……”那是一个破旧的黑色的本子,上面贴了一个小小的西叶草贴纸。
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学生时代写那些神神叨叨故事的本子。
我终于想起来了,原来他是我高中的同学,因为初高中都有同班的现象所以我混淆了。
我拿过了那个本子打开看,前面赫然是一封遗书,可是又想不起来哪里违和。
那遗书写道:千言万语心头起,落笔只言数十行。
我终究还是败了,终究还是扛不住了。
做出这样的选择,我很抱歉。
近一两年,我的状态一首不好,这个病由里而外的摧毁了我,它剥夺了我的身心。
为了夺回我的身心,我早己疲惫至极,苦多乐少的数百个日夜,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至今。
我的身心备受煎熬,像安静的火焰一首在燃烧。
我恨,但我不知道恨谁,所以我只能恨我自己。
我脑海里的低语一首逼的我愤怒发狂,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,装作一个乐观的普通人。
我每天不得不花很大的精力平复我自己,然而这样的日子我看不到头,我不敢崩溃,也不敢承认自己失败了。
起初我只不过觉得是每天吞几个药片而己,我只要控制自己不去想,我就能和别的人一样。
可现在呢,想写几个字拿笔的手都不利索。
请在我的棺材里铺满花吧,因为我喜欢花。
我死之后,不穿寿衣,不找阴阳也不立墓碑。
我的东西你们随意处置,只是我也没有存款还有些负债,我不想欠那些不相干的人,让我干干净净的去吧。
别的你们未曾了解的事情,但己不重要了。
可以和我最亲近的朋友聊聊,他们比较了解我。
生者请好好活着,可怜我的话请迅速让一切结束吧,不用要再有别人来玷污我的身体了。
拜别张皓2024年11月原来他抑郁这么严重?
我都没想到。
我每次去找他的时候都是一副天真的笑呵呵的表情,我说他这么多年都没变,他都听不出来那其实是有点在讽刺他。
他竟然把我算作亲近的朋友,真是笑话,他这个人真是……我好像变得有些难过,可能是葬礼的氛围影响的缘故,他这个人真傻,是真傻……
最新评论